「蚵子寮漁村紀事」是甫開幕的「2015城市游牧影展」的閉幕片,以紀錄片形式記述自2012年起,在蚵仔寮這個風華日漸褪去的小漁村裡,由在地鄉親與回鄉青年從無到有,共同發想舉辦的搖滾嘉年華。片中滿溢憨直鄉親的可愛與回鄉青年的熱血,加上義氣相挺的各路夥伴與音樂人,散發出閃亮耀眼的正面能量。
蚵仔寮位在高雄市梓官區,200多年前,因福建移民來此養蚵而得名,但時序移轉,現在在蚵仔寮已經不容易見到養蚵人家了,目前蚵仔寮的漁業活動是以捕撈烏魚與其他近海漁業為主。
其實蚵仔寮漁港並不算是個小漁港,它的漁獲量在高雄市所有漁港中居冠,2013年時年漁獲量還有3500公噸,產值超過新台幣五億元,更多次入選台灣十大魅力漁港。筆者前往時是平常日的傍晚,魚市場依然有人潮聚集,附近街市店家林立,相較起台灣其他許多幾近荒廢的蚊子港,蚵仔寮漁港已經是相當有活力的漁港了。
但即使如此,蚵仔寮的漁獲量同樣逐年減少,尤其是漁獲中最具經濟價值的烏魚數量銳減影響最大。中國漁民中途攔截、海洋環境惡化,再加上附近煉油廠與日月光將廢水排入大海,各種天災人禍使得蚵子寮的漁業未來陰霾處處。與台灣各地的其他漁村一樣,蚵仔寮也面臨青壯人口大量移出的困境,傳統漁業對年輕一代的吸引力不足,漁業技術無人接手,人口組成也漸漸老化。
蚵仔寮還有另一項危機,就是海岸線後退的問題,這裡是台灣有名的「侵蝕型後退」海岸,近約五十年來,海沙不斷流失,海岸年年後退,過往賴以架設蚵棚的淺灘現在全部泡在水中,這也是在蚵仔寮難再見到養蚵人家的主因。
蚵寮漁村小搖滾的誕生,是從一位名叫曾芷玲的女生開始的,從小夢想離開家鄉到大城市發展的她,在終於圓夢到台北工作生活之後,卻發現自己捨不下故鄉的風土人情,藉著一次親人驟逝作為契機,她毅然決定回到家鄉定居。
村裡難得有年輕人願意回來,引起鄉親們的注意,在一次把酒聊天的場合中,大家談起對當時村裡舉辦活動的方向不甚滿意,曾芷玲便提出辦搖滾音樂會的構想,沒想到一拍即合,鄉親們立刻就動了起來。出錢的、出力的、負責聯絡找贊助的、組織義工的,也不管有沒有經驗,做就對了。甚至許多在外地打拼的年輕人聽說家鄉有大事發生,也都回鄉共襄盛舉。
2012年7月21日下午四點,在蚵仔寮南邊沙灘,第一屆蚵寮漁村小搖滾誕生了,本來只打算辦個兩百人的沙灘音樂會,沒想到來了五、六千名觀眾,甚至連高雄市長也來致詞,受注目的程度出乎意料。台上表演的除了在地的舞獅與舞蹈之外,也有許多來義氣相挺的獨立音樂人,展現屬於海口人的搖滾精神與生命力。
一年半之後,2014年2月28日與3月1日,在原場地再度舉辦了第二屆蚵寮漁村小搖滾,不但日期從一天延長為兩天,參加的表演者也從九組大幅增加為二十三組,觀眾人數更一舉突破萬人,較第一屆盛大許多,「蚵子寮漁村紀事」這部紀錄片便是以第二屆做為紀錄對象。
蚵寮漁村小搖滾無疑是非常成功的活動,無論是觀眾人數、媒體效應,都遠遠超過其少少的預算規模一般所能夠達成的高度,對在地居民的向心力、蚵仔寮的品牌形象更是大有助益。甚至,在紀錄片尾聲,身為活動靈魂人物之一的蚵寮國中家長會長蔡登財豪氣的說,未來活動要繼續辦下去,希望參加人數能衝破六萬,甚至七萬人。
這卻讓我開始感到憂心,蚵仔寮真的需要一個每年七萬人參加的音樂祭嗎?
蚵仔寮的主要經濟活動畢竟是漁業,不是音樂創作或展演,舉辦蚵寮漁村小搖滾的能量必須是從居民在日常經濟活動之外,能力所及的狀況下提供。當這場活動的規模大到六、七萬人時(張惠妹的烏托邦演唱會一場也才一萬兩千名觀眾),就可能影響到當地居民的主要經濟活動,甚至是由於大量人潮引來的商機而產生質變,進而改變居民的經濟結構。
但是就如同鄉親們當初對烏魚節的埋怨一樣,一場活動一下子就結束,人來了又走了,這種祭典式的活動不是可靠的經濟來源,不適合過度的佔用在地居民的資源與動能。功能上,除了聯繫感情、藝文與音樂創作等無形的好處之外,在經濟效益方面它應該被定位為一場宣傳行銷活動,以現在蚵寮漁村小搖滾達到的成就來看,它已經充分稱職的完成它的使命了。
再加上前兩屆蚵寮漁村小搖滾的舉辦場地目前修建成公園綠地,今年活動已被迫移地舉行,在蚵仔寮僅存的小小沙灘,這個活動原始發想處附近恐怕也不可能有足夠的空間容納更多的觀眾了。
希望小而美的蚵寮漁村小搖滾延續下去,而更期待的,是政府單位與社會大眾能藉由這個契機正視台灣漁村所面臨的種種困境,提供更直接實質的援助與改善政策,讓台灣的漁村不需要藉由音樂祭典也能夠留住青壯人口,並一年四季都擁有滿滿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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