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男孩教我的事

對蔡康永先生感到不好意思，借用了您的書名，但這句話太符合我接下來要說的要旨了。

人學習總有動機，有的為了大好前途、有的為了匡世濟民、有的單純為了滿足求知慾，對我而言，在一些特別的時刻，是為了愛。

十六歲那年，我認識了此生第一個愛上的男孩，白淨斯文、儒雅有禮，總是認真的笑容強烈的吸引著還不懂愛的我。我們志趣相近，句句投機，他說要介紹音樂給我聽，我在他家第一次聽見了「Jellicle Songs For Jellicle Cats」。

那是音樂劇「Cats」的主題曲，是我第一首知道的音樂劇歌曲，是我第一次知道甚麼是音樂劇。那個晚上，我瞭解了「Musical」並不是個形容詞，有個人叫Andrew Lloyd Webber，他會寫歌，小時候在電視上看過的「孤雛淚」，原來也是這個叫Musical的東西改拍的。

我一頭掉進音樂劇的世界，受Christine的高亢震撼，遙想Saigon的頹廢華麗，輕撫著Grizabella班駁的皮毛，隨著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沸騰熱血，舉酒祭青春。

一年後，因著一些誤會，男孩離開了我的生命。

他離開了，音樂卻依然繞樑。

我沒有因為失去了他而停止對音樂劇的追尋，我在各家唱片行搜尋著稀少的原聲帶，細細的咀嚼歌詞本承載著的愛恨情仇。從Andrew Lloyd Webber到Rodgers and Hammerstein到Claude-Michel Schönberg再到Stephen Sondheim，我越聽越深。在交友檔案上填寫最喜歡的音樂時我總是填「音樂劇」，1998年，我做為演員演出了第一齣音樂劇，斷斷續續直至今日。

十八歲，我迷戀上他校的學長，他有著永遠的溫柔眼神，有慈祥外表下的強大意志力與理想，我一見傾心，千方百計拉關係接近他。學長在廣播電台上班，所以我也去廣播電台實習，從助理到主持人，從中廣到警廣到飛碟再回到中廣流行網，似乎想，但也不知道為什麼的在他面前證明些什麼。

學長結婚了，在金融業工作多年。

我還留著當年他參加廣播比賽得獎時的剪報與錄音帶，他在節目中客串的廣播劇橋段，假日時，我在中廣築起一間只屬於我的私密小空間，呵護收藏著我的廣播夢。

二十歲，我再度愛上了一個系上的學長，他有著憨厚老實，看來拿把鋤頭捲起褲管就可以下田去的可愛模樣。這學長喜歡的是電影，而且是大眾不屑一顧的電影。我隨著他的步伐第一次走進長春、第一次走進真善美。當時歐洲電影還不如現在般普及，聽著不熟悉的語言、看著陌生的運鏡，我像是發現了外星球的文化般欣喜若狂。即使到現在都看不懂，我不自量力的買了8 1/2的錄影帶，疑惑的推敲著Exotica與Double Life of Veronique，震懾於Orlando的忽然改變。

2001年，911事件時我們通過最後一次電話，然後，他也離開了。

我開始不愛主流商業電影，偏愛追逐獨立製片的消息，穿梭於福相、新光、威秀、長春的試片場合。現在主持的廣播節目裡，我小心翼翼的維護著一小塊影展片的樂土。

漸漸的，我瞭解到，這些熱情與愛並不是很膚淺的那種：因為我愛了誰，所以我要愛他所有喜歡的東西。而是我本來就潛藏著這些興趣基因，男孩們只是碰巧帶了鑰匙來，為我打開了生命的門窗。

這是一個交互的過程，男孩們擁有我也想要擁有的，但尚未擁有的寶藏，因此我愛上了這些男孩。也因為我追求這些男孩，我也才能有勇氣與動力踏上尋寶之路。

男孩們總是離開，他們總是打開門就優雅的向反方向走去，頭也不回。而我只得怯生生的踏入門裡，孤單摸索我被開啟的偉大航道。

我不後悔，也不覺得委屈。雖然新的世界是我本想要與他們共享的，但獨自擁有也不壞。這一扇扇打開就被遺忘的門以及門後的世界是我生命的印記，在我人生明顯的幾處轉折留下真切無悔愛過的刻痕。

這次，也是這樣吧？

我撫摸著「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書皮，在門前望著你遠去的背影，忖度著。

尼采在門後的遠方露出難得一見的微笑。